我沿著 KN3 路一直步行到 KN8 路,這裡的街道都是以數字來命名。我並沒有坐五百盧郎摩托車去基加利大屠殺紀念館,而是選擇以步行一小時的方式慢慢去靠近這記載著人類慘絕人寰事件的建築物,我不想太快到達紀念館,因為思緒仍然為那一九九四年四月六日至七月中旬的一百日大屠殺為何發生的事情而陷入迷思。
在1890年之前,盧旺達還沒被德國人所佔領及殖民,當時的盧旺達就只有「農民」與「牧民」的區分,德國人為了要更好地統治這些非洲人,硬生生地將北部移民,而且人口較少的牧民人口稱為圖西族,而佔據人口大部份的南方移民稱為胡圖族;德國人這樣執行的方式是為了製造殖民地人民之間的互相對立。
然而以少人數的族群控制多人數的族群,這國家一定會產生民族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仇恨的種子由此被埋下 。一九六二年比利時退出,盧旺達獨立,兩族經常發生種族仇殺。直到一九九三年時任盧旺達胡圖族總統哈比亞利馬納乘坐的客機被擊落後身亡,胡圖族人認為是圖西人的所作所為,胡圖族對圖西族的大屠殺報復一發不能收拾。
當我經過 KN9 路、 KN11 路 、KN13 路這些主要道路,二十多年前那個火一樣炎熱的下午,胡圖族軍人就是在這些路口設置了關卡,為每一個想離開的人確認身份,軍人的職責就是確實這人是圖西族還是胡圖族, 當確定那人是圖西族後便當場處決。當時除了胡圖族軍人,政府高層主導制造滅絕種族外,更大部份是胡圖族的平民參與了這場大屠殺,胡圖族軍人用槍、用手榴彈、胡圖族平民用大刀、矛、棍棒、一切能置人於死地的凶器,在一百天內有一百萬圖西族人被殺害,死者當中也包括少部份的胡圖族溫和派人士,他們都是出於人類的良知,擔護圖西族人而被殺害的胡圖族人。
【 基加利大屠殺紀念館 】
來到了 KN14 路,這是紀念館所在地,即使今天接近三十度的高溫,我頸項仍感到有一股寒氣纏繞著。
館內有當事發生大屠殺時的圖片,記錄了當時慘絕人寰的證據。
除了一些遠道而來的旅遊人士,還有當地學校帶著學生認識這一段他們還未來到世界前,盧旺達曾經發生過震驚全世界的悲劇。
我注意到一位經歷過這一段可佈日子的婦人邊看邊哭泣。
除了圖片,還有一些經歷了大屠殺而幸存下來的生還者憶述當時情況的文字記述。
" 屠殺者常常會先肢解了他們的手或腳後才會殺死他們。
" 受害人先被斷了手和腳的筋不能走動,然後被縛,要他們絕望地等待著即將要受到的棒打、強暴、刀砍。"
" 家庭成員被迫看著自己的父母或子女被施刑,毒打和被強暴。"
" 受害人被掉到坑內,然後向他們投石頭,一直至他們慘叫變為沉默。"
" 又或是將大數量的人掉到坑內,讓他們互相堆積踐踏至死,有時坑內人數堆積可達到十人的高度。"
然而最令我感到可怕是強迫受害人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然後再被殺。胡圖族和圖西族也有很多是通婚的,胡圖族人必須要親手殺死自己生下來帶有圖西族血緣的子女,這是對他們與外族通婚的懲罰。
展館最後有一個大房間,這裡掛滿了受害者的生活相片,我坐在凳子上細看那些相片,相片中的人坐在辦工室工作,有人是在結婚時拍下的相片,有人坐在自己家外的花園逗小孩,有一家五口在公園散步,他們就像你和我的生活沒有任何分別,只是突然間他們都消失了。
【 恩塔拉馬教堂 】
之後我坐摩托車去了離基加利市區二十公里郊外的恩塔拉馬教堂,這裡曾經有五千多人被殺。大屠殺期間,他們都逃避到這教堂,因為他們認為教堂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這次卻不一樣;當時教堂胡圖族的神職人員出賣了他們,牧師暗中通知軍人,殺紅了眼的軍人將五千多人全部殺死,這裡除了移除了當時死者的屍體,一切原封不動被保留下來,過千的頭蓋骨放在架上和長桌上展示,從頭蓋骨的裂陷,可以知道都是被利器和棍棒所襲擊致死,還有很多受害人當時穿著的衣服,血跡班班,堆積在教堂的一角。
這裡還有一個專為幾歲的小孩上課學習的教室,現在還殘存了當時小孩帶來所用的書本和文具,紅色磚牆上有一片特別深色的痕跡,講解員告訴我是當時胡圖族人用力將小孩頭部撞到牆上致死時所流下來的血跡。
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盧旺達已經改變成一個城市化的先進小國,很難會令人聯想到曾經在這裡發生過如此不人道到極致的慘劇。政府刻意要人民忘記這段悲痛的歷史,現在再沒有胡圖族和圖西族之分,統一稱盧旺達人。每天任何時間,你只要走到大街上,一定會聽到天主教教徒在唱著詩歌,當我經過每一座教堂時都會被教徒邀請入教堂內和他們一起聽牧師講道,你會感到這小國充滿了愛與和平,每一個人都想把這傷痛忘記,不再憶起,確實,最痛的傷口,觸碰也只會帶來痛楚。
.
這裡曾經如同地獄一樣, 即使現在你可以聽到天堂一樣的詩歌。